首页
首页 > 国内 > > 详情

缙云丨麦浪:行走川东南(上)

2023-07-30 09:10:12来源:上游新闻

行走川东南(上)


(资料图)

文/麦浪

本文不是传记,也非虚拟小说,是我人生经历的一小段刻骨铭心的记忆,讲述的是六十多年前重庆社会风貌、人情世故的点滴旧闻。

由于时光流逝,加之没有留下文字、图片等资料,某些人物、日期、地名已无准确记忆,但经历的主干过程和重点情节是十分清晰的。在化险为安、遇难而顺的各个危难时刻,伸出援手助我渡过了难关的人们,不论是健在的或是故去的,我对他们的感恩之情是永世难以忘怀的。

1.保密的公差

重庆,沙坪坝。

秋天的早晨,东方泛白。熙熙攘攘的职工拥进工厂的大门,匆匆向生产区走去。我拐出人群,向办公区前行。

厂人事科在主办公楼二层,下设人事组、劳资组、档案室。人事组定编仅在岗两人,大姐和我。她是资深人事员,自然就代行“临时组长”的职责。

我刚跨进办公室,大姐先打招呼了:“你别沏茶了,我有要事给你讲。”

我俩共用一张宽大的两厢写字台,便在对面落座,认真地听着。

大姐说:“最近厂里出了一点不大不小的事,翻砂、冲压、喷漆几个工段,有学工互相邀约,不请假就离厂回家去了”。

我有点吃惊:“有这事儿,什么原因?”

大姐接着说:“厂党委开会分析,认为主要是想家。作了决定,加强对在岗学工的思想教育工作,稳定情绪。同时派工作组去当地做劝返工作,已由厂教育科科长带队赶赴酉阳县。”她加重语气叮嘱:“这事只有领导层和有关部门少数人知情。注意保密,不要扩散!”

我暗自猜想:既然严格保密,为什么要告诉我呢,难道与我有关吗?

大姐喝了一口茶水,又说:“昨天接到南川县收容所的电话。收容了我厂几名路过的学工,通知派人去接。”

我一头雾水:“怎么会在收容所呢?”

大姐解释:“据说几个学工进店吃中午饭,没粮票,只点了几份菜汤,说话又吞吞吐吐的。服务员生疑,报告了派出所,就这样进了收容所。”

我问:“现在情况怎么样?”

大姐说:“我们了解,收容所没亏待他们。也好,帮忙拦下来了。这事由你来办。”

还真与我有关。

接着,大姐又说:“我知道你出差刚回来,抽不出适当的人,你再辛苦跑一趟。”

我干脆地表示:“行,南川不远。”

大姐从抽屉里取出一张介绍信递给我,嘱咐:“事不宜迟,马上动身。有什么问题电话联系。”

我回到宿舍,带上简单的生活用品,悄悄地出发了。

2.南川别样景

南川县与重庆市相邻,客运交通便捷。

南川站到了,下车后迎面看见一段高高的城墙,顺墙前行,走进街区。

我在街上溜达时,发现有家门店前悬挂一个灯笼,扁方形木架,宽的方框纸面绘的彩色图画,窄的两框纸面分别书写两句俗语:“未晚先投宿”、“鸡鸣早看天”。这引出了我少年时的记忆。

在我家乡的县城,大街小巷的旅馆、客栈门前都挂着一个灯笼。形状各异,长方形、扁方形、六角形。灯罩上绘有色彩多姿的山水、花鸟。都书写有“未晚先投宿”,“鸡鸣早看天”的字幅。有的旅社加以发挥,融入古代天象和古代神话的内容:“未晚先投二十八”、“鸡鸣早看三十三”,以显示高雅,吸引旅客。

这种民宿行业的传统标志,不仅具有店招的特征,俗语所蕴含的哲理,对世人的生活理念是有益的启示。新旧民俗的交替是渐进式的过程,已慢慢消失的这种灯饰店招,南川城里还有留存,我欣然住进了这家客栈。

该吃午饭了。早就慕名南川的竹笋,今天是品尝的好机会。我刻意选了一家店堂宽敞的专营牛肉的餐馆,点了一份红烧牛肉面。

一碗热气腾腾的面端上餐桌,在盖满牛肉和竹笋的面条上,点放一撮绿油油的香菜,一股特殊的香气扑面而来,口水欲滴。软糯的牛肉、脆嫩的竹笋、爽滑的面条,入口生津。麻辣鲜香,这是川味的独特魅力。

饱了口福,想着先散步逛街了解一下当地的风土人情,顺便消消食。

眼见左边平房小院的大门上方,一条红色横标引人注目,是生殖科普知识全国巡回展。

我国地域广阔,国家级巡展来到县城实属不易。不收门票,排除了盈利性,我带着信任感走进了展室。前半区是图文并茂的若干板块组成,观众稀少,都走马观花而过。后半区人群密集,专注围观。这里的展品是实物和模型,一排玻璃瓶,分序装着人体胚胎发育过程的标本。相邻的是人体模型:肌肉、骨骼和结构,皆惟妙惟肖,仿真度极高。

观众男性多于女性。人们沉默寡言,偶有窃窃私语。展品显露出人体敏感的隐私部位,观者必然有所反应。人们的心理感受不同,脸上的表情流露也有差异。老年人神态木然藏隐忧,中年人面带微笑而含蓄,年轻人目光好奇又羞涩。

展览没有产生轰动的效果,但在传统意识和陈旧观念还有影响的环境下,南川人突破自我,闯入禁区,就是了不起的思想超越。

下午,我到达南川县收容所,办理了交接手续,就同学工们见面了。这是一间简陋的会场,只有一排排长条木凳,学工们散坐在一个角落,情绪低落。

我态度温和,观点鲜明,说:“我是厂人事科的人事员,专程来接你们回厂。你们不请假离厂回家是旷工,违反了劳动纪律。大家能认识到错误,愿意改正错误,领导和师傅都欢迎你们回厂。你们有什么想法,都可以说一下。”

学工们仍埋着头,这也是自感惭愧的一种反应。我就鼓励说:“我相信你们,回厂就是改正错误的具体表现,不会处分你们的,大家都放下包袱吧。不多说了,你们就表个态,还愿不愿意回厂?”

他们都抬起了头,异口同声地回答:“愿意。”

我就宣布:“好,我们明天回厂。”

我到办公室,向接待人员通报了会面的结果。电话铃响了,他接听后回应:“在这里……你们通话,行。”就把话筒递给我。

是大姐的声音:“情况怎么样?”

我回答:“没有问题,明天回厂。”

“南川这批学工,换人来接。前方工作组人手不够,你去支援一下。”

“我怎么去?差旅费不够,换洗衣服没带。”

“去住的时间不长。介绍信和差旅费,明天会给你送到。记住,工作组驻地在酉阳酉酬镇。”

“行,我去。”已经决定了,我只能接受下来。

最后,大姐送了一句祝词:“一路顺风!”

3.雪夜白马山

买好南川至酉阳的汽车票,1号座位。一辆红色老式小型客车,中年司机清点人数后准点发车。开始了我的陌生新旅程。

起伏的浅山丘,连片的庄稼地,散居的农户,有的冒着炊烟。车进深丘山地,丛林遍布,人迹罕至,汽车引擎声成了驱散寂寞的乐音。

在大片山坡下沿的公路上客车停了。这里四周空旷,居然有一间独栋吊脚楼饭店在营业。我就餐后,同几位乘客站在公路边向山下观望。发现两山之间的一块平坝上,有相邻成片的瓦顶平房,一条主街的中段,立着两栋楼房格外醒目。一位乘客说:“那是武隆县城,中间的砖楼是县政府。”他的语气十分肯定,没有人异议。从平面格局看,不像区乡小镇,但仍半信半疑。无法确证是否县城,已进入武隆县境是确定无疑了。

客车驶进弯弯曲曲的盘山路上,像老牛似的吃力地上行。山下秋高气爽,蓝天白云。而进山后就开始阴冷潮湿,寒气逼人。随后公路坡度增大,林木杂草丛生,显得僻静荒凉。环境越来越差,心里盼望快点儿越过这座高山。

天色阴沉,客车驶进了白色世界。公路铺满由薄而厚的雪花,路边岩石吊满晶莹剔透的冰柱,团团雪花笼罩了树顶,压得树枝都弯了腰。

夜幕降临了,客车终于爬上了山顶。举目一望:四周林海,中间雪原,公路笔直。客车平稳前行,怎料在路段的中间点时戛然而止,熄火了。司机多次启动都没有成功,无奈地说:“机器出故障了,大家下车吧。”

我懵了,前不靠村,后不靠店,今夜何处栖身?

乘客陆续下车后,有人惊呼:“犯人跑啦!”声音回荡在夜空。一个人影从公路坎下的杂草小径追去。我是基干民兵,也义不容辞同一群乘客跟了过去。在小径尽头处,一股长长的电筒光柱在树丛中扫射,没有搜寻到可疑的痕迹。

一名公安人员说:“没影儿啦,大家往回走吧”。

有人问:“是个什么犯人?”

“一般罪犯,押送原籍监管改造。”

“你怎么向领导交差?”

“没办法,只有明天向上级报告。”

我们刚走到车旁,司机说:“今晚走不成了,你们去那边屋子休息。”

司机又埋头和一位主动协助他检修的乘客忙碌起来。

我们向一座透着光亮的木屋走去,屋里的场面使我意外惊喜。中间一个大火塘,粗大的枯树木疙瘩在燃烧,只有火苗,没有浓烟,是个取暖御寒的好地方。

人们默默地围坐着,没有干粮充饥,没有开水解渴,只有无声地接受现实。有火取暖成了最大的满足,检修好客车成了最大的期望。

夜已深沉,困倦不已的人们纷纷入睡。我却处于莫名的兴奋状态,难以入眠,一串问号悬在脑海。

问题一:这座全木结构的高大房子,外形轮廓简洁,室内四壁空空,看不到任何标识,不知其用途。而且为何没人居住、没人值守?主人是谁?为何火塘昼夜不熄?

问题二:汽车长途客运,一般都是昼行夜宿,根据行车里程和客流量设立站点。车行深山野岭,复杂路段,即使车况良好,也应尽力避免滞留,确保乘客安全,今夜这种危险的困局是不应该发生的。这是客运公司管理疏漏之责,还是司机的个人行为之过?感觉没有人会关注这个安全隐患。

没有答案的问号只能悬浮于心,我无力考证,也无意向司机开口询问,他人更是无法知晓我的困惑。

4.两棵救命树

天刚亮,乘客们就醒了。没有条件洗漱,大伙儿就带着火塘的温暖,离开困坐一夜的大屋。

客车已经修好了,在遍山银色中,沿着之字形的路线慢速下行,轮胎碾压冰雪不断响着刺耳的嚓嚓声。

终于走出了雪区。雪线两边的景色“泾渭分明”,似乎正在季节转换。风轻云淡,满眼绿茵,心情豁然开朗。

客车轻快地奔跑着,秋日的和风拂窗而过,扫去了众人雪山之夜的郁闷。

客车减速下行,进入了一道弯曲的长坡。此时,一辆同型同色的客车迎面开来。两车相让,对方车向土坎靠近,我方车向路边靠停。没料到我们的车自己溜了,司机急转方向,紧踩刹车,都没奏效,车失控了。

我意识到情况不妙,脑子里一片空白,只有本能的自我保护,右手紧握扶手钢管,左手抓住车窗框边,绝望地承受灾难降临。

客车直直地溜到公路边缘,瞬间,猛地向外倾倒,重重抖动之后不动了。

当我回过神来,看见司机面色煞白、满脸汗珠,后座的乘客肢体歪斜,全车鸦雀无声,甚至连抱着小孩的妇女也没有惊恐呼叫。在面临生死的关头,这种超常的临危状态,让我感到十分惊奇。

万幸的是这次事故没有人员受伤,下车后的乘客们神情木然,呆立在公路一侧,现场秩序井然。由于山高路远,通讯隔绝,人们没有指望外援,积极开展自救。附近挖地的农民也跑步赶来,义务救助。

我好奇地做了一番观察。事故地轨迹光滑,没有车轮的纹印。路面表皮风干,下面是一层薄薄的稀泥,这就是隐藏灾祸的“杀手”。

公路外边是一段约10米高的堡坎,全用大块的条石砌成。两棵大碗粗的枝疏叶茂的大树,壮实的树根深深的扎入石缝中。客车不偏不倚地横靠在两棵树的树干上,负重的树干被压弯了。这两棵不知其名的树,坚韧力出奇的强大。

两名司机和农民确定了救险方法:农民在前车轮下挖一条浅沟,另一辆客车的司机从后备箱取出一根钢丝绳挂住两车的牵引钩,两名司机互相配合驾车,把事故车拖到公路中间。自此,现场救险顺利结束。

我们的客车司机细心地对汽车的主要部位逐一做了检查,并试了车。后来在众人的目送下,我们的客车就缓缓离开了现场。

客车匀速的嗡嗡声显示运行正常,车厢内依然异常安静,人们一脸的淡漠,似乎刚才什么事都没有发生。

我的心绪则很不平静,沉甸甸的,事故当时只有瞬间的惊恐,劫后余生才是真正的后怕。两棵树神奇地托起全车人的生命,挽救了若干家庭的不幸,名副其实的“两颗救命树”,否则后果将不堪设想。

灾难消除了,压力还伴行。余下的车程会平安无事吗?无法预知,只有默默地忍耐前行。俗话说:“大难不死,必有后福。”我只好用这句虚幻的话聊以安慰,作为生活未来的美好心愿。

下午在一个三岔路口,客车停在一家汽修厂门边。司机说:“今夜要检修一下车子,附近有旅馆,去住一夜,明天早点出发,保证把你们按时送到酉阳。”安全第一,检修是必要的。人们都通情达理,纷纷安慰说:“师傅好好休息。”

这个不知名的地方店铺少、行人少,十分冷清。在去旅馆的路上,有乘客说:“明天还要过梅子关啰!”话中隐含担忧。梅子关有何艰险,能否顺利过关,只有明天拭目以待了。

5.险过梅子关

夜色朦胧,空气湿润,孤零零的几盏路灯在薄雾中亮着昏黄的光。人们还睡意未尽,就随车出发了。

路面不平,前大灯两根光柱不断晃动,时而照射到左边的石壁土坎,时而照射到右边的斜坡树木。这样反复交替,显示出客车行驶方向不稳,我心里紧张起来。

天色明亮了,视野清晰了,晃动的光柱消失了,我紧张的心情仍未消减。公路是依山体的原生形态修筑的,像一条宽带缠绕在山腰,连续的大弯套小弯,不断地刹车减速,我们如坐摇摇车在山里颠簸。司机开车劳累,乘客坐车也不轻松。

进入另一段路面后,弯道少了,出现了另一种地貌——左边是陡峭岩壁,顶上是尖削的山峰;右边是深谷小溪,两岸竹木覆盖。

两段路况类型不同,暗伏的行车风险都不可小视。但最大的不安全因素是公路的宽度偏窄,行车速度备受限制,两车交会难度大增,给司机的心理和技能带来无形的压力。

正当客车绕出一个大弯进入一段坡道时,远处一辆货车迎面开来,司机选定一处路面稍宽的地方,靠边停车避让。

对方是解放牌货车,是我们客班从南川发车以来所遇的第二辆汽车,也是第一辆货车。货车开近约十米的距离也停下来。

双方都不愿先行,无声地僵持着。我注意观察周边的地形,想判断哪方先行才能保证双方的安全。

这里是一个槽口,上方是一整块巨大的岩石盖顶,像张大的虎口噙住两辆汽车。货车右侧是笔直的岩壁,路面平实。我们的客车右侧是深暗的溪谷,路边裸露出松软而细碎的砂石。

客车司机当然也会看清现场的情况,加之昨天事故的阴影,他绝不会冒车毁人亡的风险先行的。

时间一分一分地耗去,显然对客车的行程是不利的。客车司机思绪理智,主动下车去和货车司机商谈。

简短交谈后,货车启动了。在客车司机手势和口语的引导下,货车走走停停,像蜗牛般地移动前行。车厢两边与石壁、客车的距离极其微小,用“擦肩而过”来形容毫不夸张。

货车移出了会车区,客车驶出艰险路段,乘客们的脸上露出了少有的笑容。有人说“这真考司机的技术”,大家对两位司机的表现都表示满意和赞赏。

这里就是梅子关吗?沿途没有看见关隘遗址,也没有地名标识,是否因地形险峻,路况复杂,在人们的观念中形成了一种称呼?就像古诗描绘的“蜀道难,难于上青天”的那种感受。

度过这段“梦幻”的行程,让我心生出两种的感受——

一是在高山低谷地带修建公路,其难度之大是不言而喻的。早年勘测设计,开山破石,运料排渣及生活保障等作业,全是苦力重活。前人吃苦耐劳,战天斗地,勇往直前,确实是可歌可泣的壮举。

二是由于自然条件,资金能力,施工水平的限制,这段公路因地制宜,依山而建是常规的办法。在交通不便的山区,多一条通道对发展经济是有好处的。但公路的建筑标准较低,用于客运班车的行驶路线是不适宜的。毕竟安全为天。

6.逗留在麻旺

在一个没有站牌标识的地方,所有乘客都下车了。不一会儿,空载的客车开走了,有容乃大也各奔东西散走了,只有我还站在原地东张西望。

四周是农村,没有酉阳县城的一点影子。我明白盲目下车误站了,现在的处境就像水中的浮萍,何去何从,心神不定。

后悔没用,急需静下心来,找个落脚的地方。仔细寻视,发现前方有处小乡场,常言说“既来之则安之”,先进去看看情况,再考虑下一步的行动。

乡场有一条弯弯的不规整的石块路,两边排列着老式木结构瓦房,有少数门店在营业。不是赶场的日子,仍有行人来往活动。这里找不到短暂驻足休息的场地,我就走进一家理发店,既理发又休息,一举两得。

店面宽敞,双椅双镜,设施齐备,一位男青年理发员招呼我入座,就用老式的工具修剪起来。他的手法轻柔,技术也较熟练,我感觉舒适,就昏昏欲睡了。

理发员问:“吹风吗?”

我反问:“没电能吹吗?”

“能,你头发硬,先用火钳拉一下。”

“行。”

“拉火钳”驱走了我的睡意,而他用的工具又引起了我的注意。

工具整体用薄型白铁皮制成,底部是炉子,有风门控火温,上联顶部弯曲的送风管,管的后部中间有手柄。

这种工具严格定名,不能叫“吹风机”,但它能起到吹风机的作用。在炉膛内装上木炭,燃烧的热气就从管口喷出,操作十分简便。

在家乡缺电的上世纪40年代,大小理发店都普遍使用这种工具,今天我是第一次体验它的效果。

男青年理发员似乎操作不顺,一直吹不成发型。他指派另一名女青年说:“去茶馆请师傅回来。”对方立即出门,不一会儿,一位老者来到椅子旁,接过“吹风机”边操作边传经说:“客人的头发浓密,不能急,要按顺序一梳一梳地吹压,才能吹定型。”姜还是老的辣!很快就吹成功了。看来,即使是简单的工具,也要掌握技巧,才能得心应手。

临近中午,我到一家甜食店用餐,顺便打听一些急需知道的情况。在与店主交谈中收获不小,这个乡镇地名叫麻旺,有一条公路直通酉酬镇,没有汽车,只能步行。店主没去过酉酬镇,只听说公路平坦,其他情况不知道。

有了明确的方向,有了具体的路线,到达目的地只是时间早晚,我心里踏实了。

目前面对的困难是步行,这是无法回避的客观现实。时间紧迫,不用多虑。长期住城市、坐办公室,难有锻炼腿脚的机会,今天就抛开杂念,迈开大步,来一次个人徒步“长征”。

7.投宿小食店

我脚下的公路是沙土路面,平坦整洁,宛如婴儿的皮肤般有着黄白粉嫩的秀丽之感。

四周的景色很美,远处高山清翠,近处缓坡绿野,没有行人、车辆,没有农舍、牛羊,少了点儿鸡鸣狗叫的那种乡土氛围。

走了很久很久,脚步由轻快变迟缓,表象是体力消耗,实则是心情焦虑。我自责,忽视了对乡情细节的了解,对沿途环境两眼茫茫,今晚的食宿点在哪里?

在忐忑不安中沉闷前行,终于有了转机,前方出现了民居。我快步走进细看,七八间瓦屋分排公路两边,居中有一间小食店,门面全开。一位中年妇女站在灶前干活。

我问:“有水面吗?”

这位大嫂回答:“没有,挂面有粗细两种,煮一碗吗?”

“要细面。”

小店堂子明亮,桌凳干净,桌面摆放有一个竹筒插满竹筷,两个小土碟分装盐巴和干辣椒面。

我在靠墙的方桌边坐下,看到墙壁挂着一本软面抄——意见簿,一个自营小店也仿照国营大店的做法,我好奇地取下浏览。内容全是对店主的好评和致谢,落名有集体和个人,其中留言最长的一页,是涪陵大学赴酉阳考察学习组师生。留言没有写出具体事由,但总会是有感而发的真实心声。今天我会得到同样的体验吗?

黄昏时刻,外面进来三个“背二哥”,他们在另一张方桌落座。

我的面条上桌了,与城市的面食相比,风味不同。这碗面条没有酱油,口感粗糙,但蔬菜新鲜,土榨香油是农村特有的香味。

邻桌的面条也上桌了,他们谈笑风生,先后往碗里添加盐巴和辣椒面。

我说:“已经够味了,你们还加盐呐?”

年长者回答:“我们下力人,流汗多,要多吃盐才有力气。”

我转换话题,问:“今夜你们住哪里?”

长者回答:“我们还要赶路,半夜都要把货送到老板家,这是规矩。”

他们快速吃完面条,手拿T形木杆,背着上园下方喇叭型的背兜离去了。

我有点失望,今夜住哪里呢?我只好求助大嫂:“这里有客栈吗?”

大嫂说:“没有,我们店可以住宿。”

“啊!”一块石头落地,我欣喜地问:“房间在哪里?”

“在楼上。”

我迫不及待地上了楼。五张笨重的木床分列两排,床面嵌着竹编篾席,席面光滑,亮着古铜色。两面没有墙壁,前面直视屋顶瓦片,后面远望竹木农田。漆黑之夜,孤身独住这里会是什么感觉?我不敢多想,逃离似的回到店堂原位。

我沉默了一会儿,忍不住问大嫂:“楼上有客人来住吗?”

“平时没有,赶场天能住满。”大嫂平静地说。

我提出了想法:“今夜我住楼下,拼两张桌子就行了。”

大嫂摆头,干脆地表示:“不行。”

人家靠开店谋生,感到为难应该理解。我又提出:“拼几根板凳,凑合睡一夜也行。”

大嫂仍不同意:“那也不行,会受凉的。”

这时,我无话可说了,不知所措地呆坐着。我想:只要不住楼上,在店堂里靠桌边坐睡一夜也行。出门在外,处境千变万化,随遇而安吧。

大嫂收拾完毕,打烊了,她随和地对我说:“你跟我来。”

客随主便,我就跟在她身后跨出后门,走过屋檐下一段堡坎,再步下石梯,走进一个独门屋里。

他指着一张单人木床说:“你住这里。”

我问:“这是哪个住的?”

“我儿子。”

“他又住哪里呢?”

“有住处。”

然后,指着屋角木柜上重叠的七八床被子说:“你选一床吧。”

我试探着问:“有另洗的被盖吗?”

“有,到邻居家租,一夜两角钱。”

“租一床吧,麻烦你。”

大嫂转身去了。我环视了一下住房,这是一间存放粮食、杂物的库房,两面土墙上部,各开一个“牛肋巴”木窗,透光透气,屋里没有潮湿的霉味。

大嫂抱来一床新洗的白色包布花卉彩面的被子。

我问:“住宿费多少?”

“还是只收一角钱。”

我立即交付三角钱。

大嫂离去前又嘱咐说:“床下有夜壶,你放心睡。”

大嫂是个平凡的人,但他举止大方,说话耿直,表里如一,无不显露出农村妇女善良、智慧、质朴、勤劳等诸多美德。她把自家库房让给一个陌生的过客住宿,是对我的高度信任和深情关照。

人生路漫漫,能遇几恩人。我的眼眶湿润了。

8.农舍遇“贵人”

晨起洗漱完毕后到店堂用餐。四个黑芝麻馅大汤圆、一个荷包蛋,将一个大碗装得满满当当的,香甜可口,全是地道的农家土产。

离店时,我一再向大嫂表示感谢。她说:“出门在外,平安就好。”并提醒我路上少停留,天黑前能走拢酉酬。

这段公路沿途景况同昨天一样,蓝天白云、青山绿野,四周寂静。

大嫂和食店的印象深深地刻在心里,总觉得有件未了之事。我回想之后,觉出走时匆忙,忘记给大嫂写点留言。尽管是只言片语,也是感恩的心声,白纸黑字,留存一点永久怀念的心迹。

我看手表,已行走一小时多,返回不可能了,唯一的机会,便是回厂时再去食店弥补遗憾。

忍耐无尽的寂寞,走了一程又一程,身心略显疲劳。中午,前方公路左边有家农舍,正好去歇歇脚。

近看,一间单家独户的瓦屋侧立在公路边,门前搭有长长的简易棚子,背面是大片菜地。一套老式的木桌凳与一个两锅土灶相邻。一位老人闲坐在灶前。

我进棚后便说:“老人家,要口水喝。”

老人应声道:“有。”他从棕包壶里倒了一碗老荫茶递过来,热情招呼:“坐嘛,歇歇气。”

我面向公路坐下,有点儿饥饿感了,看见木甑上冒着热气,问“有饭吃吗?”

“有米饭,今天蒸的,没有荤菜。”

“有菜就行,来一份吧。”

老人面容苍老,身板硬朗,动作熟练地忙碌起来,炒青菜时夹一块“石头”在锅里滚动几下。这是岩盐,我第一次食用。

上饭菜时,还加一小碟泡菜,真提味儿。

一会儿,公路上走来一个身体敦实的中年男子,身穿蓝色中山服,头戴鸭舌帽,脚穿军绿色胶鞋,肩挎深灰色帆布包。

他入座背对公路的一方,“来一份饭菜。”

老人问:“又出差?”

中年人:“去开劳模会。”

老人:“县里没来车接?”

中年人:“没车。我这两只铁脚板儿走得快。”

老人:“在哪里开会?”

中年人:“先到县里再赶车,在重庆集中。”

老人:“啊,见大世面啰!”

听两人交谈,他们相识相知。而我是外地人,又互不认识,不宜贸然搭话。

我暗自观察对方。神情自然、态度平和、话语直爽,是一个性格开朗的人;衣装简朴、行坐端庄、动作敏捷,是一个勤劳的人。可以判定,他是一名实干苦干、勇挑重担的先进人物,是农业一线的优秀干部。

短时相遇感受极深,拉近了我对他的信任度和亲切感,成了我心目中的“贵人”。

他吃完饭,交给老人一角钱,便大步流星地走向远方。

我也付给老人一角饭费,赶我的路。

这是今天步行以来所见的第二个人,还是一位充满活力,自信心强的人。我的心里有了一丝细微的变化。几只鸟儿鸣叫着从头顶飞过,感觉凝固的空气流动起来,山野回荡着清脆动听的鸟音。愉悦的心情,还顺口溜出了几句打油诗:“相遇不相识,佳音有知音,铁脚赴盛会,农村出贵人。”

走到一座桥头,眼睛一亮,视觉疲劳消失了。这是一座与公路同宽而又平直的大石桥。桥下深深的溪谷,清澈的溪水在乱石中流淌。我沿着对岸的公路转过一个山湾,街房出现了。啊!酉酬镇到了。

走到街的尽头,左边有一坡幅面宽阔的石梯直通小山顶。凭经验估计,这场面应是行政机关的驻地。我登到半坡,看见右侧有一排红色墙柱、青瓦盖顶类似古寺斋房一样的建筑。在这里我找到了厂的工作组。

一位留守的年轻同事接待我。他说:“我接到了厂部的电话通知,估计你今明两天会到。”他主动给我介绍情况,内容广泛、简洁明晰,有驻地环境、工作状况、地方特产等。他对我的生活也安排周到,说:“一路辛苦,你先休息一天。”

几天艰苦跋涉到达了目的地,是该好好休息了,为做劝返工作储备体力。

这里环境幽静,同事热情相处,真有回到家的温暖。

9.直观识酉酬

初来乍到,一切都是陌生的。

同事带我去吃早餐,我们走到最近的一家豆花饭店。两个女服务员正在灶台旁煮制豆腐。豆浆煮开后,一位服务员就给我俩的搪瓷盅各装了大半盅。同事付钱时,她拒收,说:“喝点豆浆不用给钱,吃豆花才收钱的。”

我们只好连声道谢。

她又说:“你们喜欢喝豆浆,要早点来,晚了就点成豆花了。”

他的话是真心实意的,但我不能天天去白喝,只好点头微笑,做一个既礼貌又不表态的回应。

随后,我们到甜食店各买了两根油条。

我俩对坐在办公桌旁边吃边议论,感叹:油条是价廉物美,豆浆又货真无价,在大城市是享受不到的。

我问:“你常去买豆浆喝吗?”

他说:“偶尔去一次。”

我说:“豆浆也是要成本的,为啥不收费?这样做生意能赚多少钱呢?”

他说:“这里很少有人买豆浆。”

饮食习惯?可能是原因之一。

有一天的休息时间,当然要走走看看。这里没有关系单位或朋友,通常的办法就是“走马观花”自由行。同事带有歉意地说:“我要守摊,不陪你了。”我开玩笑说:“不用陪,这地方小,不会迷路的。”

两条街相交成正十字,站在中心路口,东西南北四方场景尽收眼底。横街短而平,路面全用石板铺成。竖街长而陡,从山脚到山顶,全是石块砌成的台阶。街房紧密相连,参差不齐。下街口与河水相连,上街口只见蓝天,或许山顶外有街房延伸,未涉足探望。但就这一片依山而建,新颖奇妙的格局,我第一次见,就已震撼。

同事曾告诉我,这里的石膏豆花有名,中午就吃豆花饭。刚走进店门,还没点菜,一大碗豆花就随座送到。初看豆花白嫩如玉,担心会散碎,送不进嘴。实则相反,夹上竹筷绵扎成坨,细嫩爽口。蘸上红油辣椒调料,香辣浓郁,回味无穷。

各家饭店都经营豆花,这是一大特色。天天能营业,豆花一大锅,传统食品长盛不衰的存在,必然有充足的原料供应,高超的制作诀窍,持续的食客光顾。这是保持强劲生命力的三个基本条件,这里都具备了。

酉酬东临湖北省西部,位置偏僻,交通不便,信息闭塞,目前属于经济落后地带。但它得天独厚,山清水秀、气候宜人、物产丰富,加之干群勤奋,如能解决交通不畅的制约困境,充分利用自然资源,定会面貌换新。

10.山乡民俗俏

工作组安排我到最近的生产大队去走访。同事指了方向,具体地点不详。

我出了场口,沿着一条大路走了一弯又一弯,在山丘间寻找,没有发现一处农户,也没有见到行人。

这山里的庄稼满坡,竹木成林,怎么会是这种场景?我改变方向,另走途径。努力不负有心人,终于看见山坡顶有一处农舍,屋顶飘升着白色的炊烟。没有路,我就抄近穿过一片小树林,费力地在翻挖过的土坡上攀登。

屋里宽敞,站着两个中年妇女,坐着几个老年妇女,她们停止了说话,目光都转视着我。一台牛角灶,两口大锅的竹蒸笼热气腾腾,一口中锅煮着菜汤。

我问:“能吃饭吗?”

“可以吃了,今天中午蒸红苕。”她俩给我夹了两个大红苕,装了一碗汤,“有点烫,慢慢吃,不够再夹。”

红苕表面光滑,内心呈橘红色,软甜适度,是优良品种南瑞苕。

我付钱时,一位大嫂说:“出产之地给啥子钱哦?我给你装几个生红苕带回去吃。”

我表示领情后告辞了。走出门我才醒悟,这就是人民公社体系内各生产队的集体食堂,社员们免费吃饭,今天我第一次领略了这个新事物的风采。

要下山了,一条长长的石梯路直通山脚。突然,右边一大片深暗的树林里传来动物奔跑的响声。野猪!我紧张了,还没来得及躲避,一个黑影从我前面几米处闪过,跑进左边成片的包谷林里,不见踪影。他的身影没有逃过我的眼睛,蓬头垢面,衣衫破烂,腰扎一根草绳,赤手光脚,惊慌失措的模样。

我也本能地加速跑到山脚,路坎下几个挖地的女社员都注视着我这个不速之客。我有了安全感,便说:“刚才有个疯子。”

一位社员接话了:“不要怕,那是本地生产队的懒汉,不务正业,成天流浪,见啥吃啥。”

我问:“没有人管啦?”

“管啰!大队小队的干部都多次教育他、关照他,就是四季豆不进油盐。”

另一个社员又说:“他只在地里偷青吃,不杀人放火,不抢人打人,真的没有办法。”

真相大白,我无心再议论。我向她们问清楚了去大队部的路径。

过了一个高墙大院,在近邻的一排半新的瓦房前,很顺利的见到了大队党支部书记。他看了我的介绍信,很热情地说:“得到公社的通知,我上午就在这里等你了。”

“上午走岔了路。书记久等了,很抱歉。”

“先到屋里坐坐。”书记领我进了一间堂屋,“烤火吧。”

屋里有几排桌椅,是大队的会议室模样。土墙边有一个小火塘,几个婆婆和几个小孩儿在烤红苕。

一个婆婆把一个烤熟的红苕拍净炭灰后递给我,说:“吃一个。”

我礼貌地说:“你自己吃。”

“吃嘛,莫客气,这里还有。”

后来,婆婆又给了我一个红苕,“再吃一个,烤的比蒸的还好吃。”

这里没有小食店,也没有小卖部,两个红苕可当今天的晚饭,我没有推迟了。

屋外一阵阵欢声笑语,我走出门站在大队书记的旁边。在简陋的篮球场上,一群男女青年正在活动。书记口含叶子烟杆儿,笑容满面地望着他们。

我问:“他们是干啥的?”

书记说:“公社办了一个使用化肥的技术培训班,这是一批学员。”

几个活跃的女青年追着一个男青年,他们合力抓住他的手脚悬空摆动,直到男青年不断求饶后才罢休,全场一片哄笑。

书记说:“这是我们这个南场(方言)的玩法。你们大城市见不到的。”

我说:“第一次见,有啥子规矩吗?”

书记说:“有规矩的,已结婚的女青年是不能去触碰的。这是老辈传下来的风俗。”

天色渐晚,学员们离去了。书记安排我住在大队会计的宿舍,他说:“会计有事回家了,明天你到食堂吃早饭,我们在那里会合后出发。”

刚躺床上,一阵歌声从窗外传来,无疑是高墙大院里学员们在活动。

细听是男女两队在对唱,曲调古朴而优美,歌词含蓄而动情,是男女恋人相会倾述心声的甜蜜情歌。

在这偏僻的山乡,古老通俗的民歌,由有文化有知识的新一代农民传承发扬,真是值得庆幸。

太疲倦了,甜美的歌声伴我进入梦乡。

作者简介:麦浪,本名项棣明,国企退休人员。长期从事新闻宣传、文秘、人事工作。曾在《重庆日报》发表多篇散文、诗歌、新闻等。

编辑:朱阳夏

责编:陈泰湧

审核:冯飞

标签:

上一篇:i75500u真的非常差吗(请教i75500u的性能怎么样比4700MQ差多少)
下一篇:最后一页

资源

课程

华北东北地区有降雪 冷空气将影响长江中下游以北大部地区